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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曹德旺自由,给降成本加油

 一方面,我们应该充分尊重企业家的投资自主权,理性看待并积极支持中国企业“走出去”。另一方面,必须找准并破解曹德旺“吐槽”的主要矛盾,防止垄断导致的畸高成本把企业“挤出去”。

一向低调的“玻璃大王”,最近成了“网红”。在一段仅有8分多钟的视频里,福耀玻璃集团的掌门人曹德旺先生,以其在美国投资的切身经历,重点“吐槽”了中国制造业的高成本。人们惊呼:“曹德旺跑路了!”“这比李嘉诚跑了还严重!”

在美投资是正常的企业自主决策。

根据曹先生在视频中的介绍,他早在20多年以前、1995年的时候,就到美国投资了。只不过,那时投资的量级,只有几百万到一千万美元。观察了20年以后,综合考虑了政治、文化、市场等因素,他才“下手”,实施了上亿美元量级的项目。而且,他此前从美国采购的规模也已经达到了七、八亿美元。

在这样的背景下,福耀集团大规模在美投资,实为水到渠成。这是典型的企业自主投资决策,是企业家在全球配置资源和分工生产的正常行为,根本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什么“跑路”或者“用脚投票”。

视频火了以后,曹先生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介绍,他们在俄亥俄州建设的玻璃工厂,主要是给通用汽车供货;在其他两个州,建的是上游材料工厂和仓库。作为汽车玻璃的供应商,尽量去靠近汽车生产商及其销售市场,是理所当然的商业选择。除非,在中国或者其他地方生产玻璃的成本,加上运输到美国的成本,比在美国生产的成本还要低。

无论到哪里投资,只要不违反法律,就是企业家的自由。我们没有理由剥夺曹德旺的这个自由,哪怕是在打嘴仗中,哪怕是以爱国为名义。

大国崛起离不开对外投资的拓展。

福耀玻璃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民营企业,在探索海外投资之初,也曾经碰过钉子、赔过钱。在不断摸索、不断积累、不断壮大的过程中,锤炼出了规模优势、技术优势、品牌优势,成长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跨国集团。这样的民营企业,是国之栋梁。有这样的民营企业,是国家之幸。

中国的对外开放,正在从出口创汇、吸引外资的资金单向流入为主的模式,向进口和出口相平衡、引进来和走出去相结合的双向开放、全方位开放模式跃升。对外投资的拓展,是中国和平崛起的重要表征。特别是在“一带一路”战略下,企业不仅会走向欧美发达经济体进行投资,而且会深入挖掘发展中经济体的广阔市场空间。

如果一家企业,只要到其他国家投资,就被说成是“跑路”,那么我们的大国企们,早就“跑路”了;而且,可以预见,未来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跑路”;不仅跑去美国,还会跑去越南、柬埔寨。然而,这种概念下的“跑路”,并不构成唱衰中国的有力论据,反而是大国崛起的必由之路。

高成本是中国制造业之殇。

尽管我们有正面的视角,来看待福耀在美国投资建厂这件事,但其揭示出的问题和风险,显然也是不容忽视的。最主要的问题,也是大家热议的话题,就是中国制造业的高成本。

以下是曹德旺先生报告的成本数据:

——税收:中国制造业综合税务比美国高35%,美国没有增值税、只有所得税,中国增值税中40~50%都不能抵扣、一半的利润都被收走了;

——土地:美国土地基本不要钱,福耀在俄亥俄州建厂,购买675亩土地花费1500万美元,州政府给予的第一笔补贴也是1500万美元,相当于买地没花钱;

——电价:美国折合3毛多人民币,中国6毛多,美国是中国的1/2

——天然气:美国折合7毛人民币,中国22,美国只有中国的1/3

——交通:美国高速公路不收费,中国过路费一吨5毛钱;

——劳动力:美国蓝领是中国的8倍,白领是2倍多;但福耀在中国的工资近4年上涨了3倍。

税收、土地、能源、交通等方面的成本,中国明显高于美国。人工成本方面,尽管中国低于美国,但中国的工资上涨非常快。整体的大账算下来,福耀在美国生产玻璃,比在中国生产后再运到美国,利润要高出十几个百分点。对于利润微薄的制造业企业来说,这应该是天壤之别了。

我们在人均GDP只有美国1/6的时候,除人工以外的主要成本项目,竟然全面超过了美国。

居高不下并且还在上升的成本,已经迫使一些外资企业作出了向母国回流的决策。迈阿密大学的蒂姆·哈特泽尔(Tim Hutzel)等在2014年出版《Bringing Jobs back to the USA》一书时,就已经列举了不少这方面的案例。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惠尔浦,就把搅拌器和果汁机的生产线搬回了俄亥俄州;名气更大的通用电气,则把热水器、冰箱、洗碗机、甩干机等工厂搬回了肯塔基州。

长此以往,中国本土的企业也会被“挤出去”,而不是主动地“走出去”。中国制造业的竞争力不保,中国的实体经济堪忧。

降成本必须抓住破除垄断这个主要矛盾。

在降成本这件事上,近几年政府已经做出了很大努力。扎实推进“营改增”,批量取消行政审批事项,多次降低社会保险费率,大力实施针对“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等的税费优惠政策,重拳治理乱收费行为等。可谓多措并举,也取得了一定成效。

不过,矛盾总是变化的。找准阶段性的主要矛盾,才能从总体上解决问题。

一段时期以来,人们总是将板子打在人工成本上,认为工资上涨是企业高成本的主要矛盾。而笔者认为,随着劳动年龄人口总量的下降,劳动权益保障水平的提升,以及劳动者人力资本的积累,人工成本已经进入了长期上升的通道,这是不可逆转的大势。而且,熟悉经济学原理的朋友们都清楚,消费是收入的函数,或者是财富的函数。对于大部分居民来说,工资性收入是最主要的收入和财富来源。没有越来越高的人工成本,怎么可能有越来越高的消费水平?

以压工资为导向的降成本,与消费升级和需求结构优化的大方向,是背道而驰的。从曹先生的“吐槽”中,我们也看到,人工成本是唯一一项中国低于美国的成本。可见,人工成本在现阶段还是次要矛盾。

什么是造成企业高成本的主要矛盾?不同行业的企业,甚至制造业内部的不同企业,由于成本的结构不尽相同,很难一概而论。但从成本项目的性质来看,一个普遍的现象是,越是企业没有选择余地和谈判能力的成本项目,越是高得离谱。直白地讲,垄断造成的高成本,才是主要矛盾!

在中国明显高于在美国的成本项目,大都是因为垄断造成的。行政垄断与税收高成本,一级市场垄断与土地高成本,寡头垄断与能源高成本,区域市场垄断与交通高成本,都是显而易见的对应关系。唯独劳动力没有被垄断,因此相对成本还算低。

所以说,必须破除形形色色的不合理垄断,才是抓住了降成本的主要矛盾。从这个角度看,不久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提出了多项有针对性的要求:

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效,预算安排要适应降低企业税费负担的需要——这是着眼于解决高税负问题的政策方向;

统筹推进农村土地征收、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宅基地制度改革试点,抑制房地产泡沫——这都有利于降低土地成本;

降低企业用能成本,降低物流成本,混合所有制改革在电力、石油、天然气、铁路、民航、电信、军工等领域迈出实质性步伐——这些有望产生缩减能源成本和交通成本的积极效应。

也应看到,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上述要求,都涉及既有的利益格局,都处于改革的深水区,都是难啃的硬骨头。降成本任重道远,没有完成时,需要持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