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工业革命与就业——挑战和应对

尽管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它的全貌，它却以迅疾的速度、如潮水般蔓延向世界——第四次工业革命“正在颠覆所有国家的几乎所有行业”。在历次工业革命带来之际，我们都会把对就业这一基本民生和经济增长的晴雨表的关注放在重要位置。

第四次工业革命对于就业来说是福是祸？我们需要如何面对？

一、我们所认知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绿色低耗、网络化、智能化、个性定制

尽管目前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定义还没有统一定论，但可以形成基本共识的是，第四次工业革命是在前三次工业革命基础上，在全球多种危机加剧情况下催生而来的。根据多项研究意见，将其主要特征归纳为四个方面。

一是绿色低耗。前三次工业革命在推进人类发展繁荣的同时，也造成了巨大的能源、资源消耗和环境生态代价，急剧地扩大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尤其是在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能源与资源危机、全球生态与环境危机、全球气候变化危机与全球经济危机交互影响，迫使世界主要国家开始寻找新的产业发展路径，产业结构开始加速变革，一系列生产函数发生从以自然要素投入为特征，开始向以绿色要素投入为特征跃迁，以3D打印为代表在技术上的突破，将使减材制造的制造业模式转变为增材制造的制造业模式，从而改变人类利用资源的方式，实现以消耗化石能源为主向消耗可再生能源为主的转变。这场绿色工业革命可以说是第四次工业革命区别于前几次工业革命的根本特征。

    二是深度网络化。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一次重大的信息处理技术革命，信息处理技术将进入到移动互联时代，物联网得到全面发展，将使信息技术处理进入到移动互联的全新阶段，移动信息技术带来了空间和时间的灵活性，它将改变商业运作模式，促进整个工业以及所推动经济的系统化。

    三是高度智能化。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使劳动者和劳动工具、劳动对象的关系发生重大变化，人工智能化正在渗入到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智能机器不仅可以替代人的肢体能力，更能够超越人类智力，进而向自行实现技术进步迈进。

    四是个性化定制。主要体现在新技术革命对生产组织方式的改变。第三次工业革命实现了大批量定制，第四次工业革命将实现前者不可能做到的低成本个性化定制。由于3D打印技术所具有多方面独特优势，使得当其被普遍使用时，低成本个性化定制就成为了现实。除3D打印之外，移动互联和劳动工具与劳动对象的智能化技术进步，也将是实现个性化定制的重要载体，由此会大大弱化规模经济优势，使分散化的生产组织方式成为一种更有生命力的组织形态。   

二、第四次工业革命之于就业：机遇与挑战并存

由于第四次工业革命所具有的特性，它对于作为劳动者参与生产活动基本行为的就业的影响，也必然会有新的变化。

根据众多分析家的观点，认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短期会使失业增加，但长期不会导致大规模失业。经合组织基于其成员国200年的数据研究表明，创新、增长和就业之间存在着高度的一致性，尽管短期内科技进步会对就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但相对于其巨大的创造效应可以忽略不计。据哈佛大学Carl Benedikt Frey和 Michael Osborne的预测，2015-2020年间发达经济体40%-50%的工作岗位会消失或者转型（表1）。但工业革命对就业的影响并不是单向的。一方面，传统行业的就业岗位会面临巨大冲击；另一方面，新技术的应用又会创造和带动大量新的就业领域和就业形态。如有的研究测算了工业4.0对德国23个制造行业就业的影响，认为机器人和计算机技术的普及将减少约61万个组装和生产类岗位，但同时将增加96万个新的就业机会，23个制造行业就业岗位净增5%。同时，相关的信息技术和研发领域还需要增加21万高技能人才。

表1：各类职业就业前景变动趋势

弗雷、奥斯伯恩：《职业未来报告》，世界经济论坛2015

科技革命对劳动力市场长期产生积极效应是符合生产力发展一般规律的。但是，由于我国正处于“三期叠加”的重要经济转型阶段，影响经济和就业稳定增长的因素复杂多变，因此更应格外关注在新技术快速变革中我国就业可能面临的挑战。

其一，就业市场日益分化，社会不平等将会加剧。瑞银集团的一份报告指出，第四次工业革命有可能削弱新兴市场廉价劳动力的优势，发展中经济体将面临更大挑战，如果不采取适当的政策，这次工业革命将加剧不平等。如经济学家埃里克·布林约尔松（Eric Brynjolfsson）和安德鲁·麦卡菲（Andrew McAfee）所言：工业革命也会加剧不平等，特别是有可能颠覆劳动力市场。由于在整个经济体系中，自动化逐渐代替人力，机器对工人的总取代（net displacement）可能扩大资本回报和劳动力回报的差距。……创新的最大受益者往往是智力和实物资本的提供方，包括创新者、股东、投资者，这会导致资本依赖者和劳动力依赖者的财富鸿沟日益扩大。世界经济论坛在2016年发表的一份报告，预测第四次工业革命将在今后五年改变商业模式和劳动力市场，导致“15个主要发达和新型经济体净损失超过500万个就业岗位”，报告预测，新一轮工业革命将创造210万个新工作岗位，主要领域包括计算机工程、数学。但是，未来五年将有超过710万个就业岗位因为裁员、自动化发展和中介环节减少而消失。

其二，低端岗位加速减少，中短期失业压力加大。技术进步对就业最大的负面影响就是会冲击低端就业岗位，因为技术带来的颠覆和自动化会让资本取代人工，从而导致工人失业。尤其是本轮工业革命的发展速度快于以往，导致企业节约劳动力使用的速度快于以往，大大超过开辟劳动力新就业领域的速度，带来大范围的失业。国际劳工组织的相关数据也证明许多国家低技能就业正在减少，2000～2013年期间，除发达经济体外，其他地区低技能就业占就业总量和比例都有所下降，减幅最大的地区是东亚和南亚，均减少了8个百分点以上。对于我国这样仍拥有约2亿农村剩余劳动力的、低技能劳动者占较大比重的转型期国家，失业的压力是不容忽视的。

其三，推动岗位结构调整和职业结构变迁，就业结构性矛盾加深。随着技术演变，计算能力的持续快速增强，许多工种实现了自动化，尤其是那些需要机械重复、精准操作的体力工作，未来还会有更多其他工种逐步实现自动化、智能化，其中，受冲击的也会包括相当数量的办公室白领和管理岗位，对此，世界经济论坛报告也有提及。届时，许多的就业岗位将会消失，与之对应和相关职业也将不存在，而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岗位和新的职业。目前，这种就业结构的变化已经非常显著，国际国内市场及要素供给的结构性变动，使我国出口加工业的低成本劳动密集型传统优势不再，沿海地区制造业就业吸纳能力明显下降，造成低端劳动力的沉积，而与此同时，高科技、高技能人才严重紧缺，供不应求，劳动力供需结构性矛盾加深。

其三，冲击劳动力市场，凸显新技能对就业的意义。与前三次工业革命相比，第四次工业革命对劳动力市场的冲击范围更广，速度更快。未来几年，部分行业及大多数职业技能会发生巨大变化，职业安全感会有所恶化，而只有那些更加需要个人社交技能和主观创造力的工作，尤其是在不确定状态下做出决策和提出创新思想的工作，才可能不被“自动化”。“技能”的含义将被重新界定，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高等教育或专业教育，以及在某个职业或专业领域拥有相应的能力组合，而是在不同环境下不断自我调整以及学习新技能和新方法的能力。

其四，弹性灵活的就业形式快速发展，对传统就业管理体制提出挑战。新技术革命催生共享经济，将不断改变劳动者与工作的关系，使得提供劳务的人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员工，而是从事特定工作的独立个人。由新经济模式衍生出的灵活就业形式，对以管理正规劳动关系为主体的传统劳动管理体制提出了挑战。接入互联网的各类新就业形态和灵活就业，尚未进入到现有就业管理监督的范围内，以至于不可避免会出现伤害劳动者权益的问题。同时，基于现有的就业法律制度框架，关于灵活就业者的劳动权、待遇权、谈判权和职业安全等内容，还缺乏具体和可操作的规定。面对不断变化的劳动力队伍和工作性质，传统就业管理体制的改革仍显滞后。

三、应对挑战的对策与建议：积极迎接革命，维护就业稳定

（一）别国的举措：多种方式迎接工业革命

从目前世界各国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行动和举措看，既包括发达经济体国家，也有新兴经济体国家；既有直接相关的劳动力市场计划与政策，更有与就业密切相关的产业政策、投资创业政策、财政税收政策、金融货币政策、人力资源开发政策；既有专门性政策设计、又有综合配套“政策筐”。积极应对新一轮新技术革命正在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旋律。

美国在再工业化计划进程中整顿国内市场，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和新兴产业、扶持中小企业发展，加大教育和科研投资力度支持创新，实施智慧地球战略，为制造业智能化的实现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持、良好的产业环境和运行平台。将中小企业视为第四次工业革命以及再工业化的重要载体，制造业领域的小企业数量接近30万家。政府为中小企业提供健全的政策、法律、财税、融资以及社会服务体系。
    德国政府为推进工业4.0计划，设定了包括融合相关的国际标准来统一服务和商业模式在内的一些关键性措施，确保德国成为工业4.0解决方案的主导市场，使得德国劳动力可以维持较高的工资水平和较强的竞争力；让雇员参与到工作组织和技术发展系统之中；提供灵活多样的职业路径，让人们的工作生涯更长，保持生产能力，弥补熟练劳动力的短缺和缓解社会老龄化的压力。
    日本政府推动“工作分享制”，通过缩短劳动时间、共同分享工作，以稳定就业。通过修改商法，制定促进失业人员自主创业的新政策，为国民自主创业提供各种方便。专门编制用于扩大就业机会的预算，主要用于支持创办高新技术企业和稳定雇佣形势。日本政府还通过税收手段促进新兴产业、中小企业发展和研发创新进而促进就业的政策。

欧盟推行促进劳动力市场发展的专项基金制度，包括欧洲社会基金（European Social Fund）、欧洲全球化调整基金（European GlobalisationAdjustment Fund）、欧洲援助基金（Fund for European Aid to theMost Deprived），主要致力于帮助在全球化下因贸易结构的变化而被裁减的劳动者和社会弱势群体，激活欧盟劳动力市场，促进劳动力市场的均衡发展提供一定的财力保障。在2020年之前，欧委会将直接管理上述三大基金，并把就业与社会团结项目、欧洲公共就业服务网和欧洲发展小额信贷机构三大项目合并为欧盟就业与社会创新项目，推动欧洲劳动市场与社会创新的新发展。

    韩国政府在过去3年，已经在通过推动一些体制改革和放松管制实现良性循环，确保有创新、创业、增长、退出及再投资的一套良好运转体系。韩国在2015年就有3万新的初创企业注册，另外有两万亿韩元投资进入新产业。此外，韩国也建立了17个创业经济与创新中心作为扶持本地创新、本地创业的一个平台。目前正在创造一个有利于创业企业的生态圈，同时开展大胆的监管改革，看哪些政策和监管是阻碍创新与创业的；同时开辟一些无规制、无监管的区域，为投资在新兴产业的环境里做大做强扫清障碍。此外，韩国国家的研发扶持项目积极地与教育、金融改革进行配套。最近韩国成立了一个国家层面的科技战略务虚会，由总统直接带领，同时对现有的金融监管框架进行更新，加强金融行业的安全程度，为实体经济注入活力。

（二）中国的应对：在积极融入中保持劳动力市场稳定

从如上影响分析来看，我国在第四次工业革命大潮面前，抓住新的发展机遇、应对就业新挑战，是无法回避的艰巨任务，尤其是在当前结构转型、经济下行时期，需要处理好战略与策略、长期目标和短期协调、效率与公平、发展与稳定的关系，一方面要研判产业升级对劳动力需求的变化，另一方面要重视产业转型中劳动者就业权益保护及失业保障。

    1、研究制定有利于技术创新和稳定就业的“双轨道”产业发展战略。从现在起的5-10年中，我们将同时承受对原有传统产业的技术改造和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双重压力，这一时期又是第四次工业革命快速发展、竞争加剧的关键阶段。我们要跻身于世界强国行列，就必须要不失时机地迎头赶上，加大科技创新力度，大胆培育和发展适合我国国情的高新技术产业，以此激发新的经济增长活力，创造新的就业岗位，走出一条在若干技术领域超越并领先于他人的跨越式发展轨道。同时，又要继续充分发挥传统比较优势，在传统产业技术改造和转型升级中，引进先进技术，打造适合我国国情的新型制造业，特别是装备制造业，快速形成新的制造业竞争优势，以此扩大就业吸纳渠道，走出一条改造式发展轨道。以双轨战略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其意义不仅在于可以抓住新的发展机遇，而且有利于在新技术革命冲击下维护就业形势的相对稳定。

    2、着力建设与工业革命发展相匹配的人力资源队伍。是否有能力成功迎接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新挑战，人才队伍是关键。要与产业发展战略、科技创新战略相配套，研究制定相应的人力资源开发与建设规划及政策。一方面，需要通过开放性的人才政策，多渠道、多方式引进和培养高新技术创新型人才，形成一支强大的与科技和产业发展相匹配的人才队伍，为开拓我国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高新技术和产业提供有力的智力支撑。另一方面，要对在职在岗的劳动者和失业下岗人员加强转岗培训和再就业技能培训，增强他们适应新技术的能力和素质，减轻传统产业转型中的失业阵痛，促进失业岗位向新的就业岗位的有效转换。

3、加快完善灵活就业的相关制度。以互联网技术和相关产业为代表的工业革命，使就业形式愈发呈现分散化、多样化、流动化的非规范就业（灵活就业）性质。但是，现有相关法律缺乏对灵活就业明晰的规范和界定，从业者无法获得有效的法律保护，使得在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等方面与正规就业者存在着不平等待遇，不利于促进适应新经济形态的就业。为此，应尽快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关于非规范就业内容，对其就业形式、形态、行为等做出具体的法律界定。明确灵活就业劳动者的劳动权利及享受相关补偿的权利。明确建立劳动关系的形式及责任。那灵活就业纳入就业创业政策规划中，并明确灵活就业人员享受公共就业服务的权利。完善现行社会保险制度，提高社会保险对灵活就业人员的吸引力，逐步扩大社会保障对灵活就业人员的覆盖率，维护灵活就业人员各项劳动权益。

4、建立适应新技术新产业发展变化的就业预测和失业预警机制。相关研究预测，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不仅会造成低端就业岗位的减少，也会带来更多中层白领人员的失业，劳动力市场需求和就业格局将会不断发生不同于以往的新变化。为此，迫切需要建立起有效的就业预测预警机制。根据产业结构变化情况，引导高等教育体系根据市场需求和产业发展需要及时调整人才培养结构，优化专业和学科设置。建立健全省（市、自治区）范围及跨地区的人才需求网络信息平台。尽快完善就业创业信息跟踪和反馈机制。对高校毕业生、外出务工人员等重点群体，及重点行业、特别是受产业结构调整升级影响较大的传统行业，建立就业质量季度报告制度。加强对重点群体就业创业与职业发展状况跟踪调查。调整完善失业预警方法，将监测重点从传统重点困难人群，向阶段性敏感行业、敏感职业、敏感人群扩展。为准确把握就业服务人群，提供更加完善的就业服务。